罠

下一棒： @可口可乐广告词 

——————————————

《夜游》

*大学生异校背景

阿嚏！

 

孤爪研磨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红的鼻尖。

正月假期里的东京街头似乎也并没有比平时更拥挤，他坐在街边花坛的边上，搓搓手掏出了背包里的相机。

 

开机，嗯，电量满格，储存空间充足。举起来看看，对面餐厅外有好多人在排队，里面有两个女生在吃冰激凌，街这边有两个人在吵架，情侣？新年就吵架啊……

 

“在看什么？”

 

背后忽然发出的声响惊得孤爪研磨缩了一下，随后左肩上一沉，脸颊右侧蹭上一个温暖的东西。熟悉的感觉让他镇定下来，也没移开视线，“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突然冒出来的黑尾铁朗弯起嘴角，凑过去看相机的显示屏，里面有一对父子，儿子的怀里正抱着一只小狗，“怎么带着相机，要拍照？”

孤爪这时才扭过头看他，“不算是吧，之前在YouTube征集了粉丝的主意，说是想让我拍一下新年的vlog。”他眨了眨猫一样的黄褐色眼睛，“所以我们去哪，小黑？”

 

被问到的人搂着他晃了晃，“嗯……我也还没想好，”

“欸，你没想好啊，早知道就待在家里了。”

“哎呀，因为我只是突然想见研磨了嘛。”

臂弯里的人没再出声，黑尾此时抬头环顾一下四周，指向前方，“去东京塔看看怎么样？”

 

远处的铁塔笼罩在橙白色的暖光里，在墨蓝色的夜空下像一根指针般引人注目。孤爪点点头，“好，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真的？明明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来着。”跑去旁边店里买团子的黑尾听到他这样说，有些诧异地回头问。

“小学有一次班级组织去东京塔和天空树参观，但那天我生病了，所以就一直没去过。”

孤爪接过黑尾递过来的团子，举到相机前晃了晃，按下录像键，“诶，那个，大家好，这里是KODZUKEN。如大家所见，这是一期正月假期的Vlog，大概吧。这是刚买到的酱油团子。”说到这里他咬了一口，“嗯，很好吃。”

 

“喂喂等一下，你这算是什么Vlog啊，”黑尾绕到他后面一把拿过相机，接着把镜头对准了还举着手一脸茫然的孤爪，“大家肯定是想看到你的脸啊，谁要看一串酱油团子……”

孤爪皱了皱眉，“好麻烦，我拿这个相机没法拍自己。”

话音刚落，黑尾的脸从相机后探出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所以录像的事就交给我吧。”

 

他们朝目的地走去，平日里晚上八点多的东京街头人已经不多了，此刻这条街更是空无一人，想必居民们都放松地待在家里。寂静的街道像是专为他们两个人开张，成为一片专属的游乐场，说笑时声音会在空气中悠悠回荡。偶尔驰过的黑色汽车也擦得锃亮，两个人的身影就映在车窗上。

 

这条坂道长而陡，简直像沿着柏油马路在城市里登山，走了一段之后孤爪就累得喘气，步伐开始蹒跚起来。黑尾走了几步发觉身边的人渐渐落后，回头一看对方正停下喘气，一边像放久了水分流失的苹果一样皱起脸，把裹得严实的围巾松了松。

“怎么这样就累了，研磨是不是在大学根本没有好好锻炼身体？”黑尾单手叉腰站在原地，歪着头看他走几步赶上来，“我记得有和你说过再忙也要记得锻炼的吧。”

孤爪当然不会说真话，只能猫着背抬起头看黑尾一眼，苍白解释：“是这条路太陡了，还有小黑走路太快了。”

面前的人立刻义正言辞地反驳：“胡说，我们从小就一起上学回家，这么多年你可从来没说过我走路太快。”他顿了顿又补充，“虽然我有时候会觉得你走路确实有点慢。”

听他这样说，孤爪反而露出一个很淡的笑，“以前是小黑配合我的步调太久了。和大学里的朋友一起走习惯了，几个月不见就会觉得我走得慢吧。”

“没有这回事……”黑尾摸摸后脑勺，忽然又想到什么，“研磨，不要转移话题！一定是因为你没有运动，你真的是，不在身边的话就不注意身体啊。”

 

孤爪小声念叨了句什么，想来是再没有底气为自己开脱。确实如对方所说，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渐渐疏于运动，成年人的世界总是礼貌而克制，在大学里再没有人会像黑尾那样对他事事关心。

没人会要他尽量吃掉挑出来的甜椒，没人会在他连续坐几个小时后拉他出门散步，仅有的几个朋友在两次约他健身无果后也不再坚持，所有那些似乎不良的习惯在离开黑尾之后像杂草一样疯长，偶尔接到对方询问近况的电话时才会有所醒悟，可一旦挂了电话又失掉了独自出门跑步的勇气。

 

他正想着，黑尾忽然拔腿朝前走，一边回头朝他说着：“你就把这当作是音驹的早训，试着赶上我吧。”说完又加快了步伐。

“欸，等等……”孤爪还没来得及重新系好围巾，干脆直接解下来攥在手上，连忙快走几步跟上，“小黑，等等我……”

可黑尾就像没听到一样仍旧朝前走着，且越走越快，孤爪不得不小跑起来，气喘吁吁，“为什么非做这种事不可……”

他看着前面那个人的背影，渐渐跑了神，为什么呢，明明自己最讨厌被别人说做这做那了，为什么每次小黑说的事情他都照做了呢，从八岁时那个夕阳下他跟着对方出门打排球开始，哪怕算不得情愿，哪怕会觉得累。自己窝在图书馆里舒适地看别人在寒冷夜空下跑步时，到底感到的是失落还是释然？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黑尾不是什么别人，是他喜欢的人，这点他早就发现了。

孤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结果却发现黑尾站在道路终点，手里拿的相机正对准了他。

 

“加油啊，研磨，只剩这么一小段了，不要放弃哦？”黑尾像参观学校运动会的家长，边笑着鼓励自家孩子边用相机记录下来他努力的样子。小屏幕上的孤爪研磨正像那些叛逆青少年一样皱眉盯着他，却没多余的力气吐槽几句。

仿佛真的回到了高二时的音驹，他站在跑道的终点笑着等待第一次参加体能训练的研磨，对方黑色的短发被汗黏在额边，背比平时猫得更狠，垂着两条胳膊一幅累到虚脱的样子。他一把搂住研磨瘦弱的肩膀靠过去，胳膊下面的队服被汗浸湿了，脸侧也蹭到一股热气，“没想到你能坚持下来啊，研磨真厉害。看你跑步的时候眼神乱飘，在想什么？”

研磨看他一眼，“在想这里变成了平原，有恶龙从远处飞过来，我要想办法和它战斗。”

“哦？那你赢了吗？”

“赢了。”

“好厉害，那我呢？这游戏里有没有我？”

研磨看他一眼，“有，小黑是站在宝箱旁看我屠龙的……公主？”

黑尾搂住他晃了晃，“为什么犹豫了？公主也不错嘛，那还真是谢谢你救了我。”

“啊，我并不是为了救小黑，只是你恰好路过站在宝箱旁边而已……”

“这算什么故事啊——一点都不浪漫。”

 

唇边又不自觉地挂上笑容，黑尾铁朗隔着电子屏幕和孤爪对视，再次问出口：“刚刚怎么低下头了，在想什么？”

“在想这里变成了火山口，恶龙被我杀掉之后掉了下去，震得地面坍塌，再不逃走就没命了。小黑站在火山边缘的宝箱旁朝我伸出手。”

“这次我又是恰好路过？”

“……不是，我是来救你的，却反被你救了。”

“嗯，这次的故事还不错。”

 

黑尾收起相机，伸手帮他系好围巾，“所以宝箱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孤爪整了整略显凌乱的头发，瞟向别处，“谁知道呢，我从没有打开过。”

 

他们朝东京塔走去，走到塔底时抬头向上看，层层叠叠的钢铁骨架织成密网朝他们逼近，视觉上的距离差几乎让人产生一阵晕眩。

暖橙色的光包裹着红色的镂空铁架，它冷酷而华丽，就代表东京这座繁华都市，指涉着它空洞却暧昧不清的灵魂。

 

两人走进塔楼里，虽然是观光景点，但临近九点大厅内仍稍显空旷，他们买了通向瞭望台的票，随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内一片漆黑，只有数字不断地在寂静中跳动。失重感持续了一阵，再打开门时猛然光线变亮，电梯里的人鱼贯而出，他们来到一个瞭望厅，四壁的落地玻璃将所有人封存在内。此时孤爪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抓着自己双肩跟后面的黑尾，“小黑，我记得你有点恐高的吧，来这里没问题吗？”

“还、还好，只要不贴着玻璃向下看就行。”他虽然这样说，可路过玻璃地板时，抓着对方肩膀的双手还是微微有些颤抖。

孤爪又侧头看了他一眼，“别太勉强，早知如此为什么不换个地方？”

黑尾低头抵在他劲后，硬硬的头发戳得他发痒，“本来是随口提议的，结果研磨居然说自己没来过这里，我就想和你来一次。”

“这种事我无所谓的……相机你还要拿着吗？”

黑尾抬起头，语气忽然恢复平常，“当然要拿，差点忘了。”他取出相机开始录像，把眼前的这片夜景全部收录，似乎透过镜头能让恐高感缓解不少。最后又把镜头转向孤爪，正好拍到对方扶着栏杆眺望的侧脸，无数灯光映在他浅色的瞳孔里，似乎比那些灯本身还要亮。

长睫毛翕动一下，被拍的人转头望向黑洞洞的镜头，不知是在向未来的观众还是此刻躲在镜头后的人打招呼，“大家好，我现在来到了东京塔，这里的夜景很好看。”他又转过去认真地用目光描摹这座城市的轮廓，一边说道：“这是我第一次来东京塔。很奇怪吧，明明在东京生活了二十几年却是第一次来。”他顿了顿，垂着眼总结：“我很开心。”

 

他望着结束录像的黑尾，拿过相机反而对准对方，“小黑拍了这么久，我也来拍一拍小黑吧。”

黑尾失笑道：“这又不是我的Vlog，拍我干什么？”

孤爪望了望他，又重新看回显示屏里黑尾的脸，“你拍我是为了给粉丝看，我拍你是为了给自己看。”

黑尾听到之后愣了愣，最后单手扶着栏杆，转头望向窗外的远处，“不全是，我拍你也是为了自己看，只不过你也要给别人看而已。”他忽然庆幸，夜晚的瞭望厅里灯光暗淡，孤爪研磨大概看不清他有些发烫的脸。

“小黑，你脸红了。”孤爪平淡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看到的？！”黑尾的声音不太冷静。

“嗯，拍得还挺清楚的。”

黑尾咳了两声接过相机，“不用再拍了，我先帮你收着。”

 

周围的人逐渐变少，他们又上了通往特殊瞭望台的电梯，再度走出来时整个小厅里竟然只有他们两人。瞭望厅中央有两根巨大的斜棱柱，合起来组成一个V形，柱子和天花板上全嵌着多面镜，反射着窗外的夜景，几十个破碎的身影随着他们走动的步伐在镜中那个绚丽的世界里也一齐游动。

 

孤爪趴在窗边的栏杆上眺望，黑尾站在身后，下巴轻轻搁在他脑袋上，双手也撑着栏杆，刚好把孤爪圈在了怀里。夜晚的东京灯光璀璨，像是整个城市起了火，此时已燃到只剩火星和灰烬，而他们是在塔上幸存的人，仍然能够享受此刻的肌肤温存。

 

“小黑，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黑尾蹭了蹭下巴，“谢什么，本来就是我突然要约你出来的。应该说谢谢研磨愿意出来陪我转。”

孤爪静了一秒，又开口：“我以后会注意身体，让你担心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虽然你的确要多注意一点了。”

 

他们默默地看着都市燃烧，孤爪忽然伸出手指向某个地方，“音驹是不是在那边？”

黑尾凑近一些朝他指的方向看，“看不太出来啊，不过我们俩的家好像在东边那一片。”

两个人七七八八地又指了些地方，其实不过是瞎指一通，二百多米的高度什么也看不清。落地窗的玻璃上映着两个人的脸，都带着笑容。

 

忽然电梯门打开，有其他游客来到了这里，正好他们也看够了打算下去。

出了塔楼，外面忽然开始飘雪，米粒大小的雪花密密地从天空落下，落在孤爪带着金色的发尾上，迟迟不肯融化。

“那边有卖可丽饼的，我想吃一个，小黑要吗？”

孤爪说着走向旁边的一个小店，黑尾跟在他旁边，“可丽饼？好久没吃了，我要一个火腿生菜的吧。”

说完，孤爪投来一个略显嫌弃的眼神，“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要咸的。”黑尾揉揉他的脑袋，“咸的怎么了，我可不像研磨那样喜欢吃甜食。”

 

他坐在店旁的木质长廊下等候，常青的藤蔓绕着木头柱子爬满了廊顶，长成一片不遮风也不挡雪的绿蓬。过了一会儿孤爪拿着两个可丽饼回来，把咸的那个递给他，自己手里那个果然又是甜口的。切成片的香蕉上顶着一个冰激凌圆球，淋了些巧克力酱，看上去倒是很诱人。相比之下黑尾手里这个倒像是饼皮里夹了一道菜，长得也很朴实。

 

黑尾吃得快，等把可丽饼吃完了孤爪还在慢慢舔冰激凌。他见状又拿出相机，手虚握着伸向对方，假装握着麦克在采访，“孤……不对，KODZUKEN先生，请问您对手里的可丽饼还满意吗？”

孤爪瞥他一眼，心里吐了吐舌头，表面上倒是配合起来，“满意，奶油不算太甜，巧克力酱的味道也很浓郁。”

画外的黑尾嗯嗯几声，继续道：“那么请问您对此次东京塔之游满意吗？”

被采访的人顿了顿，勉强回答：“还算满意吧。”

“为什么这么勉强啊！”黑尾脱口而出自己的质问，随后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发生，“那请问您觉得还有哪里可以改进吗？”

孤爪皱起眉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看得黑尾也不禁紧张起来，最后回答：“好像还差点什么。”

 

黑尾举着相机，探出头露出疑问的表情，正想细细问问到底差什么，冷不防孤爪研磨忽然凑近，吻上他的嘴角，留下一些奶油印。

他下意识舔过嘴角，把残留的奶油都卷进嘴里，好甜。

明明就很甜，研磨却说不太甜。

 

孤爪看着他，“就是还差这个。”

 

半晌，黑尾终于开口，“你嘴唇好凉。”接着又补充道：“吃得完吗？当心感冒。”

孤爪抿抿嘴，低头看着自己手里还剩一半的可丽饼，“吃不太完，小黑也和我一起吃吧。”说完，他把可丽饼举到了黑尾嘴边。

对方顺从地张口咬下去，原本的牙印弧度换了个方向。

 

相机早已经对不准采访对象，在手里转了半圈，把采访人与被采访人一同拍了进去。

 

“你这里沾到冰激凌了。”黑尾指指自己的脸侧示意对方，然而孤爪舔了一圈舌头也没够到，他只好凑上去帮忙舔掉。

 

黑尾帮孤爪把鬓边散落的头发重新挂在耳后，撑着腮盯着他，“太甜了，太凉了。我要是感冒了研磨可得负责。”

 

孤爪咽下嘴里的饼皮，“好。谁让你上次把我从火山口救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