罠

“飞雄出生之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的白天更长、更亮。”

2k5+短打，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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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影山飞雄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生日。

那时他刚上小学，周围净是些五六岁的小孩子，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大家就会热烈地讨论一个话题。

圣诞节。

商店街总是在十二月中旬就早早换上红红绿绿的装饰，摆出当季的新款商品。即便是五六岁的孩子也喜欢攀比懂得追赶时髦，常在课后三五成群讨论最近新出的玩具，接着说今年一定要挂个大大的袜子，好让圣诞老人多塞点礼物。

这时影山飞雄通常在收拾书包，他不怎么参与对话，或许根本就没在听。墙上的挂钟告诉他，再不快点的话，就赶不上和爷爷一起去体育馆了。

“咦，影山君，你就没什么想让圣诞老人带来的礼物吗？”

忽然有同学向他搭话，时年六岁的影山还不像十六岁时善用冷淡的表情和眼神掩人耳目，只会转头呆着一张脸，眨眨眼睛，“什么？”

几个同学围在他面前，他难得变成了众人中的焦点。

“什么什么，你不知道吗？再过几天可是那个日子呀！”

同学神秘兮兮地靠近他耳边，用手半捂着嘴说道，仿佛是在宣布什么惊天秘密一般虚张声势。

而影山飞雄压根没向正确的方向去想，皱起眉回答：“你在说什么呀，不是我的生——”

“是圣诞节呀！你难道都不过圣诞节的吗？”

背后有两个同学小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也懒得听清，不就是个圣诞节吗，还以为同学们怎么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生日……

他又瞥了一眼表，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圣诞节什么的我才不需要呢，我要走了！”他奋力挤开挡在眼前的人，在一片吵闹声飞也似地跑走了。

他跑进一片茫茫的雪里，商店街之外的乡间小街上人并不多，只有几串孤零零的脚印谨慎地刻在雪里，露出下面黑色的路面来，其余全是未曾被打搅的积雪，间或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痕迹，像是有人摔倒了。影山小心地走着，努力叉开腿把脚踏进那一串大得多的脚印里，跟着之前的人的足迹前行。

每年的这个时候似乎总是会下雪，鹅毛一样洋洋洒洒。他偶尔会听到路旁的农民叔叔说今年寒潮过分了些，把庄稼冻坏了不少，要怎么熬才好。

他慢慢走着，沮丧地想这么大的雪，爷爷怕是不会带他去体育馆了。忽然路旁喵呜一声，他停下脚步，又听到同样的声音再度响起，像几个零零散散的音符，在雪天里迷了路，找不到乐章就只能一遍遍自我重复。

他靠近墙边，在角落里看到一只缩在角落里的幼猫，毛色像营养流失的枯草，正躲在破了洞的纸箱里发抖、呜咽。

影山左右看了看，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他想了想，摘掉右手的针织手套，犹豫着伸向了那只猫。

大概实在是没了力气，小猫并没有像其他见到他的动物一样闪躲，只是卧在那里任他摸了摸头。

它抖得厉害，连面前不知是谁放下的猫粮也没吃光。影山的右手冻得发白了，再不戴上手套的话，下一步就会变红。

他把手放在嘴前呵了呵气，取下自己的围巾把小猫裹了起来。厚实的针织围巾上有雪花的图案，差点塞不进这个破烂的小箱子里，现在他的脖子旁空荡荡的，雪花飘进来在他血管旁融化，冷得他使劲缩了缩。

好了，他戴上手套继续走回家，却不再沿着那一串原有的脚印，而是踏在松软的新雪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又小得过分的印迹。

他不喜欢自己的生日在一年中最冷的一天里。这一天每个人都咒骂窗外严寒的天气，每个人都只能够缩在家里围着暖炉，每个人只会想着三天后的圣诞节，向那个素未谋面的圣诞老人祈求。

他感觉到自己的鞋子和袜子被雪沾湿了，脚趾头一阵刺骨的冷，像淌在冰水里，渐渐没知觉了。

好在家终于在眼前了，他小跑两步，没留神在家门口摔了一跤，屁股撞在坚硬上冻的路面上，有些疼。

他掏出冻得像冰块一样的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一阵温暖，柚子的清香混着仿佛有重量的热气包裹着他，差点把他砸到在地。

“我回来了。”

他放下书包，把湿了的外套裤子脱掉，换上了干爽暖和的棉睡衣。

“飞雄回来啦，晚饭马上就好。”

爷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他听话地坐在餐桌前，等待自己的晚餐。

橘色的灯比冬天的太阳还要温暖，他不知不觉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身上也暖和起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影山美羽下了楼，挥了挥手也坐在他旁边。

“姐姐，爸爸妈妈不在家吗？”

美羽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些中学生独有的疲惫，“他们在加班，毕竟年末了嘛，很忙的。”

“哦。”

影山飞雄低下头没说话。冬至，圣诞节，年末。这些词就像是繁复的咒语，说一个就会牵扯出一整串。

“晚饭来了！”

爷爷高兴的声音回响在小餐厅里，热气腾腾的咖喱猪排饭放在了影山飞雄面前，上面还盖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在摇晃的温泉蛋。

他双眼放光，腿在餐桌下高兴得伸直了悬在半空，拿起勺子说了一声“我开动了”，接着就大口吃起来。

这些表情全被旁边两个人看在眼里，爷爷拍了拍他手背说慢点吃，美羽去倒饮料，顺便给他倒了一杯水。

影山飞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边嚼边口齿不清地问爷爷：“一与爷爷，为什么我的生日一定要是在今天呢？”

这话问得突然，一与愣了愣，反问道：“怎么了？”

他赶紧嚼了嚼嘴里的饭使劲咽下去，差点呛到，“就是，今天是一年里最冷的一天，大家都没办法在外面玩了，”他喝了口水，“而且庄稼和小猫都快冻死了。”

一与不知道他无端怎么会提起庄稼和小猫，但看影山飞雄真的一脸疑惑，且眼睛里盛着些明显的沮丧，于是放下勺子认真开口：“飞雄，你知道冬至吗？”

影山飞雄点了点头，“知道，就是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啊。”

“不止是这样，”一与摇摇头笑了，“冬至，至冬，一阳来福，阴阳调转，一年的坏运气都会在这一天里消散，生活会朝着美好和幸运的方向变化的。”

影山飞雄似懂非懂，只明白了个大概，“大意就是坏运气到头了，一切都会转好吗？”

“是啊，所以大家都是怀着感恩的心情迎接冬至的。毕竟辛苦劳作到冬至之后马上就是新年了嘛！”

美羽吃完了碗里的饭，忽然也开口：“我们在课上学过，冬至是太阳直射南回归线的时候。这一天夜最长，白天最短，之后太阳就会慢慢回来的，直到夏天！”

她捏了捏影山飞雄的脸蛋，“所以呀，飞雄出生之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的白天更长、更亮。”

这段话影山飞雄也只听懂了后半句，但内心的沮丧已经如冬雪消融一样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感觉，好像全身被太阳烘烤。

“知道啦！”

他跳下凳子把碗放在水池边，一路噔噔噔地跑回房间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大大小小的礼物，在床上堆成小山。

他正发愣，忽然肩上一沉，是美羽从后面搂着他脖子揉搓着他圆圆的脑袋，语气轻快：“飞雄！生日快乐啦！”

影山飞雄被她转了半圈，脸上还是呆呆的表情，结果被姐姐拧了一下鼻子，“什么呀，给我再表现得开心点嘛！这样姐姐很没有成就感啦！”

一与这时候从后面走过来，和蔼地笑着，“好了美羽，飞雄本来就是这样嘛。”

影山走到床边，只用一小半屁股轻轻坐在床沿，挨个拿起礼物看看。

一条新的围巾，棕红色的，上面画着小猫；一双毛绒绒的珊瑚绒袜子，蓝色的；一套新的指甲护理套装和护手霜；一套吧啵酱的毛绒挂件；甚至还有一个带着圣诞帽的排球。

窗户没关紧，冷风拂过他泛着红晕、发热的面颊，让他打了个哆嗦。美羽探身去关窗户，却忽然听到一阵汽车的引擎声，于是惊叫起来：“是爸爸妈妈回来了！”

影山飞雄连忙站起来凑到窗边，刚好看到双亲从车上下来进了家门。

他觉得心跳得很快，像是轻骑兵序曲里的鼓声一样铿锵有力，随时准备跳出他尚显瘦弱的胸腔。

世界上的一切忽然慢下来，静下来，好像一切被放进第四维空间，他甚至能看到时间如尘埃一点一点落下。

门又开了，进来的两人身上带着些外界的寒意，脸上却是和煦的笑。一只温暖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伴随着同时说出的，“飞雄，生日快乐。”